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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半条命的旅程(宽恕征文·短篇小说)

2022-04-28 12:47:06 来源:煤矿文学 点击:9

火车又停靠在一个陌生的车站。上车下车的人开始融汇,我侧身伏在小方桌上,脸贴着略带雾气的窗,近乎贪婪地看着……

这一幕场景原本寻常,一路行来,吸引我的并不是见到的谁,而是那种执着的前行。每一个拖着行李匆匆走着的,都有归处吧!一股怅然在我心中悄然弥漫。

狭窄的卧铺车厢里,也是人来人往,我看到对面卧铺的临时新主人到了,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。一个文质彬彬,穿着得体的羊绒外套,拎着电脑包拖着拉杆箱,在下铺;另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农民工,扛着一个大编织袋,是中铺。

农民工踢掉鞋子,踩着下铺就往上爬。气质男站在一侧瞧着农民工那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袜子落到下铺,没说一句话。爬上去的农民工扯开被子呼呼大睡,鼾声雷动,他的脚散发着一股汗臭。看着这一切,气质男微微一笑,整理好床铺,安顿妥行李,打开电脑。

见此,感慨遇见的不可选择,我将目光缩回来继续看书。书,原本可以让人静心,但我如何也静不下来,摸出手机,打开QQ,随着一段段代表时间段落的话语出现,我的心更加纷乱。我想,也许需要更新一下,毕竟此刻也算一个新起点。指尖轻叩手机屏幕,许久无从点击,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写,是直白一些,委婉一些,还是哀怨一些,温情一些,阴郁一些,阳光一些呢?什么样的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呢?

呵,真是,我如何,又有谁会真正在意吗?我的心开始郁结起来。

将下巴搭在侧立的书本上,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。十二月的江南依然葱郁,泛着白光的荷塘仿佛一枚枚晶莹的珠子。迷蒙的雾将一切笼罩,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。这里有家乡的味道,随着火车一路向北,这些很快都被甩到身后。未来的不可预知性再次浮现,我轻叹一声,试图压制心中浮腾而起的那股悲凉。我的眼神总是不经意地与气质男的相遇。我猜也许是因为我的美貌。

黑白碎花衬衣,搭配淡绿色的休闲西服,飘逸的长发,略施粉黛的脸庞,还有我手中的书,融合在一起,无论从任何角度看,都是美到极致。

果然,气质男开腔了。

您是到哪儿呀,看样子您是一个人吧!

在终点站下,我一个人。

哦,我们下车的地方相距不远,大家互相照顾吧,一个人出门总是很不方便的。

他话中的暖烘干了我的戒备,攀谈后才知道,他居然也是一个文字爱好者。他侃侃而谈的样子,让我想到另一个人——一个熟悉的陌生人。我们在网络相识,他也会谈文学,经常给我好书推荐。游离的思绪将我定住,气质男以为我在专注倾听,很兴奋。

我们谈到《假如给我三天光明》。他说,如果和这样的女子相遇,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。

农民工不知何时醒了,听到气质男这句话,探过头问:那个女人为啥需要照顾呀!

气质男以沉默回应。我接过话来:因为海伦是一个盲聋哑的残疾人,她的世界是无声的、黑暗的,所以才需要人照顾。

哦,这样呀,如果真有这样的人,一般人可不情愿照顾,不是一个累赘嘛!

气质男终于忍不住了:怎么会,海伦是一个优秀的高尚的人,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幸福的,这种幸福岂是你能理解的!

我淡笑不语。

农民工不服气:像俺们农民,如果什么都不能干,自然是累赘,但若是家人,咋样也要养活她。

气质男不再理会他,继续同我聊天,略带幽默感的他快速流转了时间。

火车的一声又一声呜鸣仿佛我压抑很久的悲伤,突然很感慨,发了QQ说说:带着文字私奔,以后的路我一个人走。留下你做的孽,绝不宽恕。

很快他回复:放下,才是真的解脱。追逐幸福的你,不应孤单。

我自嘲地笑笑,回复说:我都如此了,还谈什么放下!我的幸福在哪儿?

看到我玩手机QQ,他说:咱加好友吧!

在网络中,在现实里,气质男和我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。我还等着那个人的回复,但他头像却变成了灰色。

此刻,火车即将路过一个城市,我的心很沉,几欲停止跳动。我曾期许,如果他愿意,或许会将这里当成旅程的终点。但他明明知道我在等待,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
这代表什么呢?

我不由陷入沉思。我们因为同样喜欢晒孩子的成长经历而结识,慢慢就变成很好的朋友,彼此信任,无话不谈。

他很睿智。面对丈夫出轨的我,歇斯底里地发狂时,别人都在谴责我丈夫,但他却说,你冷静一下,好好想想,自己在这个婚姻中,有没有错。

但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问询,我丈夫出轨了,凭什么我有错。我说了太多恶毒和抱怨的话,他总是默默地倾听着,等我逐渐平静了,他会说:慢慢来,会好的。慢,如何慢,我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,恨不得去死,还有心去慢慢来吗?原本美好的世界轰然崩塌,被废墟掩埋的我,无力呼吸。我绝望了,反正受伤的只有我,如果我离开,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完美了。

很久以来我都在思索,当初的颓废放弃,是不是我人生中最丑陋的一幕,丑陋得导致我剩下所有的时光,都在展示这个的恶果。僵直麻木的身体让我变得疯狂,嚎叫、嘶吼。默默地结了医药费的丈夫带着儿子消失了,放下一切的母亲留下照顾我。无力地看着她,我泪已干。母亲的一句话唤醒了我:我们都是母亲,要为了儿女而活,难道你的孩子遇到挫折,也要走同样的路吗?你真傻。世上还有比死更难的呀!

看着母亲,念着儿子,逐渐接受现状的我,身体慢慢好起来。当我有力气冷静思索时,我徒然地懂得,我的一念之差,让我失去了太多。原本稳定的工作,惬意的生活,健康的身体,以及曾经带着阳光味道的快乐。

租来的小屋里,弥漫着中药的味道,母亲充斥愁云的脸,都让我时刻经历苦痛的挣扎。是再次放弃,还是咬牙坚持。

等母亲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走出困守两个春天的房间时,我不仅看到了阳光下的花朵,也看到了曾经熟悉人脸上的嗤笑和冷漠。从那时开始,我就想逃离。

想逃离的还有网络。网络上朋友的关心和鼓励,还有他“如果你可以看到我的留言,那么我依然祝福你,相信你会幸福”的留言,给我一种造化弄人的戏弄感。这些与我有何用?并且,他的话语中的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我的未来仿佛让他一语成谶。我回复他:我还在,谢谢你。

与此矛盾的是,我特别想到他的身边,听他骂我,然后一如既往地关爱我。或许,我会有力量开始新的生活。但这样的我,是他愿意面对的吗?

此刻,我即将来到你的城市。时近傍晚,不知他是否接了女儿,已回到妻子做好饭的家里了呢?这样的他,对于我来说,还有什么可以奢求。

可心里就是有一份无法压抑的期许:为什么,如此好的男人,我不能拥有。哪怕只是一时一刻也行呀!我如一个扑火的飞蛾,幻想哪怕一瞬的绚烂。

心里还有一份难以释怀的自责:凭什么,要如此狠心地毁掉那个原本幸福的家。我对自己不齿,我在蔑视自己。

火车穿进了一座城市。是他的城市。

我留言给他:我路过你的城市。

他没有回复。

火车停靠。我心乱如麻,屏息看着,等着;火车开动,站台被丢入一团昏黄之中。我凄楚着、远望着、失落着,继续留言:我离开你的城市。

他依然没有回复。

气质男问我:你是去旅行吗?

不是。此刻我不想说话。喉咙中仿佛有一只蚂蚁在爬。

那个,你能帮我倒一杯水吗?

好呀。

他说着利落地翻身而起,去车厢连接处接水。

大妹子,你盖得太薄,不要嫌弃这被子不干净,万一伤风了,就不上算了。

农民工用他黢黑的手指指着我盖在双腿上的薄棉衣说。

嗯,好。谢谢您。

热水,滋润了咽喉,我连连对气质男称谢。对于曾经帮助过我的每一个人,我都会心存感恩。不是吗?他们对于我来说,毫无瓜葛,愿意帮助我,不是一份爱的传递吗?而对于不断接受帮助的我的心绪,也许是别人无法懂得的。热水温润了我的喉咙,也带来小腹的胀痛,我知道,这是不可躲避的。

撩开盖在双腿上棉衣,将折叠放在床铺内侧的助行器拿出,支撑好,双手费力地撑着助行器,我站了起来,许是坐得太久了,腿麻木得无法挪不动。

我看向气质男,以为他会帮我。但却看到惊得目瞪口呆的他愣坐着,当我们的眼神相遇时,他将眼神硬生生地扯回,故作视而不见。

我一手撑着助行器,一手揉了揉后腰。不曾注意农民工什么时候下来的,当他扶住我的胳膊说:腿不方便呀!我帮你一下。我闻到他一身棉衣发散着浓重的汗味。

此刻,乾坤逆转,这是气质男和农民工给我的感受,意料之外,似又意料之中。

农民工的支撑给了我缓解的时间,腿终于寻回些许知觉。我大幅度地扭动胯部,艰难地挪动脚步,向洗手间走去。

回来时,看到气质男裹着被子沉沉睡去。农民工此刻很精神,他活动着筋骨,咔咔作响。

大哥是去哪儿?我主动问。

俺回德州老家。农民工满口山东方言,我勉强能听懂。而我的南方普通话对于他来说,也是一个挑战。仿佛鸡同鸭讲一般,我们聊了很多。

我得知他是准备回老家结婚,可是临行前女朋友变心了,所以只能自己回来。虽然在外面挣钱多,但他惦记家里70多岁的老母亲,决定回家安心务农,专心照顾母亲。

听到他朴实的话语,我顿觉他好熟悉。这熟悉来自于什么呢?我苦思很久,终于明白,他很像我的哥哥。哥哥也是如此,不管自己多么落魄,总是将最暖的笑容给我。

我安慰他说,他是好人,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。

看到我将助行器折叠收好,他大咧咧地问:

大妹子这是干嘛去呀!你这身子也不方便。

哦,我呀,不知道去哪儿。

你们城里的女人就是有个性,想走就走。农村里的女人,很多连县城都没有去过。

是呀!您说得很对。但我并不是出去玩,而是无家可归。你看我这腿,我这腿呀,可不是天生的呢!

这样说着,手不由揉捏着大腿,大腿传来胀痛感,故事从我卸掉大门的嘴巴里滚了出来。仿佛是这一路太寂寞了,也仿佛是未来的行程太飘渺了,此刻,我只想抓住这份简单的真实。

当听到我因为丈夫出轨而吃安眠药自杀时,他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。我还看到气质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

我微微一笑,继续讲我的故事,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。当讲到被抢救过来的我因为药物中毒导致中枢神经受损,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时,他不自觉地发出惊呼:哎呀,大妹子太傻了。

当我说到等我可以生活自理时,丈夫再次提出离婚,我毫不犹豫地答应时,他难以置信地摇头。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,我并不期待他会懂得。此刻,我只是想说出来,想用倾诉来疏离我纠结的心绪,我想痛快地呼吸。

你这是去哪儿?他问。

我也不知道,我没有地方去。守在母亲身边,只会拖累她。我也不要见到前夫,我此刻受的苦,都是他今生的孽。

说到这里,我的声音高了很多。气质男翻了一个身,继续酣睡。农民工则陪我一起打咳声。

从南到北的蓝皮火车像一股寒流,将葱郁流转至荒凉。心里的酸楚让我很难自已。蓦然回首间,徒见生命的脆弱和现实的残酷。

农民工话语的暖像极了我哥哥。小时候,生活在农村的我经常跟在哥哥屁股后面,跟他一起去爬树、放牛。哥哥时常像变魔术一般翻弄出好吃的,塞到我的手心……

我和哥哥相差两岁,同样成绩优异的我们在面对一次重要的考试时,母亲说:你们谁的成绩好,谁继续上。

我对哥哥说:我们要考得一样好,这样就可以一起上学。哥哥信誓旦旦地点头。成绩出来之后,发挥失常的哥哥考了超低分,理所应当地退学回家。只顾着欣喜的我,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,看到已然务农多年的哥哥在一旁默默拭泪时,才意识到,哥哥当年的所作所为,是出于对我的爱。

从那时我就想着,要带着我的哥哥过得好好的。而这也是当我面对丈夫外遇时,会不顾一切地挽回,在真的抓不住时,会颓废地选择死亡的直接原因。我不再是哥哥骄傲的妹妹。

此刻,我要如何才能好起来呢?这样的身体,哪儿才能真正地接受我呢?未来就像酸软的双腿,我有心,却真的无力。

此次出行,一出发就收到了很多志愿者的帮助,不仅出租车免费,进站也有专人带领走绿色通道。上了火车,乘务员帮我将装着书的沉重拉杆箱安置好。

被人帮助的暖,再次将我崩塌的心支撑,打开QQ,很多留言中都表达了关切之情。也有人表达担忧:一个人的生活,你将怎么办?

他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。也许是我贪心的话吓到了他。

他的关心,发乎情,止乎礼,根本没有丝毫的逾越,是我在一步一步地紧逼。这种现实和虚幻的落差,让我很久都恍恍惚惚的。

亦如此刻。孑然一身的我,行走在未知终点的路上,本意欲放下痛苦,但却无助地飘忽在乌云之间。

时间渐入黄昏,窗外的夕阳在荒芜的山间跳动。农民工泡了一碗方便面,一股方便面的味道扑鼻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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